潇湘洞庭【故人篇】

他腰间别着柄鱼肠剑,笼着袖,慢慢地走了过来。
秋风乍起,带着水汽的木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身后。他发冠束的极整齐,眉眼疏朗,浅青的大袖在行走间荡起,露出半角洁白。
“客人,可要坐船?”

“嗯。”

他有点寡言,抛了一小角银子,舟桨荡开清波,他跪坐在细棉软垫上,身姿端正。

“敢问客人贵姓?”船篷里走出另一个人来。

“姓云,单字梦。”青衣的神色淡淡的。

“不才姓徐,敢问君从哪面来?”那是个约莫中年的男子,颧骨略高,蓄了长须,食指侧面有些茧,身形清瘦。

“南。”

“原来是潇湘之地。”

“你为何来?”名唤云梦的青衣男子抬眼。

“不才有志,愿遍览天下山水,怎可不来?洞庭湖山川旒秀,自古便有佳名。”

云梦还是那副浅淡的神色,“不过是世人过誉罢了。”

“名副其实,天赐洞庭。”那姓徐的中年人似乎不愿意纠缠这个,“不才以为深秋而来,常人稀少,谁想竟逢君,也算缘分。”

“为何暮秋至,则人稀少?”云梦取了腰间挂的酒葫芦。

中年人似乎有些惊诧,挑眉,“暮秋至,则寒凉,风涌水动,来者易感寂寥。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之地,不可久留。况且,传言灵妖精魅多爱此时游玩。”

“为何有精魅?洞庭湖有么?”云梦只是摸着那光滑的葫芦外表,并未拔塞畅饮。

中年人敲着木桌子,似乎在思考,“山水宝地,有感而发则孕育。至于洞庭湖——”他猛的一敲,“洞庭湖,应当是有的。”

“为何?”

“洞庭湖自古便颇得钟爱,古称九江,重湖,云梦。”中年人在这里停顿了一下,微微一笑,“这样说来,小友与这洞庭湖也极有缘分。言归正传,向上追溯,早有屈子,袅袅兮秋风,洞庭波兮木叶下。亦有孟浩然,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。如此种种,不胜枚举。恰如范公所言,迁客骚人,多聚于此,也就奏成绝唱。墨香文宝,最易点化山精野怪,又历史悠久,想必该是有的。”

云梦也静静听着,不置可否。

中年人却说得有了兴致,“君可曾去岳阳楼一观?洞庭天下水,岳阳天下楼,诗圣杜甫有云,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,何等霸气!”

“这倒似乎是听闻过的。”云梦叹了口气。

“秋游洞庭倒是不如春日好,范公笔下,春和景明,上下天光,一碧万顷,又该当如何纵意!”

“我以为夜里秋游洞庭也好。有人说,楼观岳阳尽,川迥洞庭开,燕引愁心去,山衔好月来,也是一种气象。”云梦道。

中年人看了他一眼,“小友也是博学,写下这等诗句的正是与杜公并称的李太白。”他笑笑,“此时离入夜也不远了,小友可愿与我同观之,恰巧,正是十五。”

云梦瞧了眼天色,“再等上不久,就该月出了。”

知他这是答应了,中年人也不觉得云梦奇怪,笑着问他,“君来此为何?”

“见位故人。”

“哦?什么故人竟然有此闲情雅致?”

“一位喝酒喝醉了的故人。”

“喝醉了的故人?”

“嗯,也就是喝醉了,才见了我。”

中年人见他似乎不愿意多说,也没再多问,只是满心疑窦。

云蒸霞蔚,歌声渐起。

黄昏顺着湖水,粼粼的抖动着。

风有些大,卷过林梢,摇成一片苍茫的绿。

“看来今日无缘得见湖光秋月两相和,潭面无风镜未磨的美景了。”中年人有些惋惜。

云梦却把手指竖在唇前,“或许还有机会,等等便是。”

那歌声渐行渐远,是一首洞庭小调,渔者要回家了。

天色阴了下来。

中年人往船舱中去了一趟,给自己加了个外衫,“你可要?天有些冷了。”

“不用,谢过。”鬓边的碎发被风吹起又落下。

月出东山。

天地寂静。

青湛的湖水四周尽数化作了一片银色。

“这——”中年人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。

“快看!”他正欲拍拍年轻人的肩,想提醒他千万不要错过如斯胜景,却扑了一个空。

哪里见得着人呢?

只有一个酒葫芦已经被拔了塞,清亮的酒液尽数流进了湖水里去。

中年人去问时,那船家纳罕道,“分明只有客您一人上了船啊。”

中年人惊诧,难以置信。

他忽然想到,云梦似乎从未质疑过,山精野怪的存在。

“客人,再往前走一段,就要出洞庭湖了!”船家吆喝道。

分明,分明那人从洞庭湖上来。

但是...也在洞庭湖上离了去。

中年人看着潇湘之水,忽地一愣。

传说,诗仙李白便是因为醉酒捞月,失足落水而亡。

而百川归流,终入一海。

中年人默默拾起酒葫芦,盖好塞子。

身后,只剩一江溶溶月色。

 

 

徐霞客《楚游日记》:二水一东南,潇。一西南,湘。会同北去,为洞庭众流之主。



上一个星期写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作文,我想死了。这篇的脑洞,来源于洞庭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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